内华达的话让我陷入短暂的深思。
觉醒者，这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词语。这个世界里拥有数不尽的超乎想象的能力，大抵可以分为两类。
第一类是界限突破。
通过将身体逼迫到极限，来获取超出正常水准的强大。日积月累下去，无论是力量、速度还是防御，都能达到难以想象的地步。
但获得这种能力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——危险性太高。突破极限意味着必须无数次跨域生死，一点点突破自身上限，来累积不属于自己的力量。
因此，界限突破对突破者的自保能力要求很高。
人类是无法达到这种水平的，只有拥有心智魔方的舰娘才可能达到。传闻只要心智魔方完好，哪怕舰娘们失去了四肢也可以很快长出来。
这是人类难以企及的力量。或者说，是天赋。
正因如此，内华达认为我的力量不属于界限突破，而属于第二种——觉醒。
也就是绑定技能。
然而成为觉醒者同样有很大限制条件。
在这个世界里，似乎只有塞壬知道成为觉醒者的方法。因此如果想得到这种力量，必须接受塞壬的洗脑，成为塞壬的看门狗。
我确实拥有觉醒的力量。但这种力量是从我来的时候就拥有的，和塞壬没有半点关系。
“如果我说我不是觉醒者，你会相信么？”
我转身望向站在面前的内华达，她正摆出一副戒备的姿势，轻轻咬紧贝齿，第一次露出紧张的表情。
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。不仅是内华达，连其他人也都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。
觉醒者等于塞壬的走狗，这几乎是这个世界公认的事情。
哈曼还在我怀中瑟瑟发抖，克爹动作僵在原地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。更远处，连其他舰娘都开启了防御系统，遥遥地看向我。
就如同我刚刚踏进【穷神院落】那天一样，怀疑、猜忌的目光一直都没有消失，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，她们将这份感情放在了心底。
只要我不是觉醒者就好，这大概是她们对我的唯一要求吧。
而现在，这种情绪被再次点燃。
“无所谓了。不管你是不是觉醒者，今天我都要撕下你虚伪的面具。你们人类从来不会说一句真话，指挥官更是如此。”
内华达一个闪身，向后飞跃十数米，再次出现时整个身体贴紧海面。一只手由海面支撑，另一只手驾着粗犷的炮筒，她仰起头俯身将炮筒对准我，摆好一副全力以赴的架势。
看样子，魔能炮火的填装速度要比我想得快很多。
我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从那渐渐发光的炮口来看，这一炮的威力恐怕比刚才要强得多。
内华达嘴角一咧，侧着脑袋望向克爹和哈曼，摆出一副自信的表情道：
“虽然我与你们无冤无仇，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，你们早晚会被那个人类抛弃的，做好心理准备吧。 ”
克爹刚想反驳，被我轻轻拍了拍脑袋：
“没关系。克爹，你先带着哈曼离开，和大家会和去吧。”
“可是——！”
“别担心。你不是很久之前就想知道我隐藏的能力吗？今天我就给你看一看。”
克爹还想开口，被我强行捏了捏嘴巴打断，脸颊都变得圆乎乎了。
“相信我吧。虽然这可能听起来有些中二……但我毕竟是无所不能的指挥官啊。”
我顺手指了指身旁的哈曼。
哈曼的已经哭红了眼圈，内华达的一连串动作把她吓坏了，必须要有一个人赶紧把她带回大家身边。
“……好吧。那你要抓紧时间哦，彗星还等着我们去救呢。”
克爹极其不情愿地道，语气里充满了担心。
“恩，我知道。”
我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，渐渐捏紧了拳头。
另一边，内华达咧嘴笑得更加得意了。
这大概是来到这片海域以来第一次，真正意义上赌上性命的战斗吧。
对我们双方来说，这场战斗的意义都渐渐脱离了战斗本身。内华达大概希望通过这次战斗来证明某些东西。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，能保护好自己的舰队就已经拼尽全力了，不能再有过多的奢求。
“限制解除……20%”
我活动了一下两只手腕，将手掌向前推进，蓝色的火光围绕双手跃动，准备全力以赴。
对手是限界突破的内华达，她的实力足以秒杀在场所有舰娘，我不得不谨慎对待。
特别是在几乎没有使用过绑定技能的情况下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极限在哪，以及最多可以将技能开到什么程度。
“人类，你知道限界突破获得最根本的能力是什么吗？”
炮筒正在充能的同时，内华达咧嘴一笑问道。
“不知道。不过也许是提升气力上限？你现在身上凝聚的魔能场强，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吧。”
内华达肩上的炮管口逐渐发红，忍不住露出自嘲的表情。
“是的，你说的没错，但也只对了一半。完成限界突破的条件有两个，其中之一才是大量突破魔能储备上限。”
“那第二个呢？”
内华达保持姿势笑了笑，脸上变得有些苍白。
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装填炮弹会让舰娘虚弱到这种程度。内华达这次准备的炮弹，究竟耗掉了她多少魔力？
我决定尝试进行更高的限制解除。
“第二个是……这个过程必须在一瞬间完成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我皱了皱眉。
“对舰娘来说，魔能上限是可以通过战斗缓慢提升的。就如同人类的体力那样，通过后天锻炼可以提升上线。然而这种程度的锻炼，是很难突破自身极限的。极限本身意味着不可打破，要将不可能变为可能，就意味着必须付出代价。”
说着，内华达缓缓伸出扛着炮管的那只手。
黑色的手套包裹她纤细的手，她将手掌的背部转向我，然后嘴角微微一咧，自嘲的笑容有些复杂，打算给我看些什么。
黑色的手套上，火苗零星燃起。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。
“让你看一看突破的真正含义。”
火苗顺势点燃了整只手套，火势越烧越旺，最终覆盖了内华达整只右手，破旧的手套也随之掉落。
我望着内华达的那只手，被手套包裹的“秘密”也终于暴露出来。
一块透明的蓝色水晶被镶嵌在她的手掌中央。
那已经不能被称作为“手”了。整只手掌只剩下五根手指，掌心部分被水晶替代。
水蓝色，透明，方块状，我曾经在舰娘们的胸口处见过这个东西。
我也很清楚取下它意味着什么。
内华达的面庞逐渐扭曲，愤怒让她的眼睛布满血丝，歇斯底里地向我咆哮道：
“是的。这就是完成限界突破的唯一方法！明明只要成为塞壬的走狗，接受洗脑就能获得力量，我还是选择了这样的道路！”
“就是为了有一天，能把像你这样自称指挥官的塞壬走狗全部消灭！”
我隐约看到内华发的眼圈发红，心底出现些许涟漪。
她大概也曾经是某个指挥官的手下吧。
只不过不幸的是，那个表面上是指挥官的人类，其实是塞壬的走狗。
内华达歇斯底里地喊着。伴随她怒火喷发的，除了沙哑的嘶吼以外，还有即将喷射而出的炮火。
我终于明白了内华达愤怒的理由，可是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。
炮筒口因高温预热变得发亮，周围的空气已经开始扭曲，即使隔着十数米都能感受到这不寻常的高温，恐怖的魔能浓度让空气都变得粘稠。我感到呼吸困难。
而这种充能还在继续着。
炮筒口的光芒愈发闪耀，取而代之的是内华达右手上的水晶迅速暗淡。可以想象，此刻装填在炮筒里的魔能炮弹的威力该有多大。她把对冒牌指挥官的恨意都倾注到这一击中，要以此发泄自己被背叛的情绪。
以整整一枚心智魔方为代价。
我不禁感到头皮发麻。
“……限制解除30%！40%！”
一切似乎都无法挽回了。
我低估了内华达的疯狂程度。必须赶紧提升限制解除的程度。否则可能会有危险。
我咬牙不断尝试着。上次释放技能的时候除了手掌微微刺痛以外没什么变化，而现在体内的血液流速却快到异常。
刺痛感顺着手掌向上蔓延，直到整个手臂开始逐渐肿胀。我感到体内的血液高速冲刷着血管壁，直到手臂开始渐渐麻木……
已经快到极限了。
但这显然还不够。
和一枚魔方为代价相比的话，这种痛苦连代价都算不上。
“……限制解除45%！46%！47%！”
炮管的嗡鸣声越来越刺耳，我手中的蓝光也越来越刺眼。
对内华达来说，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报复。可我终究只是一个路人，是她上一任指挥官的影子。
我没有能力去改变她，也没有资格指责她。我曾经走过同样的路，正因如此，才会明白复仇的终点会在哪里。
保护一个人远比杀死一个人更有意义，在那样付出惨痛的代价后，我才得到了现在的能力。
现在，正是使用它的时候。
终于，一道轻巧的破裂声出现，当那枚被当做能源的心智魔方彻底暗淡下去时，内华达嘴角溢出一丝鲜血，然后终于喷射而出。
远方，我能感受到大家的紧张的视线。即使隔着相当远的距离，躁动不安感仍旧传了过来。
克爹似乎正嘶喊着要回来帮我，不过还好被海妈拉住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大家声嘶力竭的声援。
“这是我最后的攻击，就算你真的是觉醒者，也必须抱着一死的觉悟才能接得住吧……所以万一你真的挡下来了，我也就失去了战斗的能力。”
沙哑的声音中，传来一丝疲惫。
下一秒，尖锐的撕裂声从炮筒传出来。
还没等我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，接着手掌就感受到难以想象的冲击力。
轰——！
耳膜都要炸裂似的，我感到一阵头晕眼花。
明明举起万吨级战舰的时候没有丝毫触感，现在我的手臂怎么会像炸开一样？？
“限制解除……50%！”
我咬牙勉强把技能开到极限。气流屏障被开到整整两米的距离，这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极限，然而炮弹在触碰屏障的一瞬间被压回一米以内。
我拦不住它。
刺眼的红光仿佛连空气都能灼烧，异常的温度透过空气屏障，我感到大汗淋漓。屏障内的空气迅速升温，大概到视线模糊的程度才开始慢慢停下来。
我手臂的痛感渐渐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麻木。
与此同时，炮弹前进的速度也迅速下降，从一米距离开始明显受阻，半米的时候变得前进困难，到距离我手掌两厘米的时候，终于缓缓凝固在空中——停在那里。
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。
如果这是普通的炮弹，接下应该来会因重力作用掉进水里，然后事情告一段落。
然而它是由魔能拟态的炮弹。在魔能耗尽之前，会一直保持现在的冲击力，不断对我进行攻击。
因此我也必须一直维持这种状态，直到炮弹魔能耗光消失为止。
“你……你的能力，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呢。”
不远处，内华达已经累倒躺在水面上，仰起头艰难地看向我。
“你……先消停一会！”
我咬牙将注意力集中在抵御炮弹上，这次炮击的魔能已经无限逼近我的极限，实在无暇顾及内华达。稍微不注意，魔能团就会穿透我的防御，把我蒸发掉。
指挥官生涯可能也会到此结束了吧。
“看样子……我还得再突破界限一次才行……”内华达还在喃喃自语着，我听不清她干裂的嘴唇中默念着什么。
刺耳的摩擦声让我感觉有些头晕目眩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炮弹已经有稍稍变小的倾向，这样下去也许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耗掉它的所有魔能。
我……可以做到的。
不过是坚持几个小时不眨眼、不分心、不受外物影响而已。
氧气也应该够用，虽然屏障内的空气被压缩了不少。
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，干脆不要做她们的指挥官了！
在距离我手掌两公分的地方，红色炮弹还在挣扎着，一点一点尝试进行突破，仿佛是拥有了生命一般，要取我性命。
“呐……人类，你知道魔能炮弹最可怕的地方……是什么吗？？”
我的手臂已经麻木得有些僵硬了，长时间过度绷紧的肌肉本能地向我的大脑传来信号，强烈请求休息。
内华达依旧在喃喃自语着些什么。
“魔能炮弹的强大在于……它是由魔能做成的，而魔能都是受主人控制的……”
“而主人，是可以随时将魔能引爆的。”
我正咬牙坚持着，眼前的火红炮弹突然发生一丝异变。
伴随内华达最后一丝声音落下，一点白色光芒突然闪烁着，从炮弹中心一点点蔓延开来，然后发出尖啸般的嘶鸣声——
一瞬间，我的绑定技能消失了。
怎么会？？
炮弹的突然变化直接将我的绑定技能攻破，如同摧枯拉朽的那样，高温气流伴随火焰扑面而来。
我望着眼前发白的超高温火焰，终于听到了内华达最后的喃喃细语——
“魔能炸裂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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